武 杰
(太原科技大学中国系统哲学研究中心)
作者简介 武杰,教授,历任太原科技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系主任、党委组织部部长、哲学一级学科首席带头人。现任山西省高校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山西省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副理事长、山西省社会学学会副会长、《系统科学学报》编委、主审。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科学技术哲学、系统科学哲学等方面的教学与研究。多年来在国内各种核心期刊发表学术论文100余篇,主编、参编省部级统编教材10部,出版学术著作5部;获得省级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一、二、三等奖共8项;获得山西省“两课”优秀教师、“三育人”先进个人、优秀党务工作者、先进科技工作者等称号。2008年被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授予“从事自然辩证法事业30年成绩显著者”荣誉称号。
摘 要:李德昌教授开创的势科学与信息动力学弥合了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之间的裂痕,具有很好的科学性和普遍性,为我们理解复杂的社会问题提供了崭新的思想理念,也为我们从事跨学科研究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径。具体来说,它的科学性和普遍意义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其一,从人的“感性意识和感性需要”出发,创造性地给出了“势”概念的逻辑定义,架起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桥梁,在最基本的层面上为实现马克思关于“人的科学与自然科学将是一门科学”的夙愿提供了一把金钥匙。其二,采用“取象比类”的象思维方法,首次从“意义”理解的视角揭示了“信息”概念的本质意义,认为信息势与有效信息量是等价的,有望使信息为核心的社会科学成为真正的科学。其三,从势的运行机制和信息作用的不对易关系出发,描绘了科学化和信息化造就的四维信息势图景,为当代科学系统的演化发展建构了一个新的生长平台。其四,从信息力、信息作用量和社会量子化等概念出发,凭借其深厚的物理学功底和非凡的洞察力,将信息系统与质点系统的相互作用进行对照性研究,有效地表征了社会运行的非线性和几率性,进而揭示了人类文明发展的演化逻辑。
关键词:势科学;信息动力学;科学性;普遍意义 ―
笔者学习和研究李德昌教授创立的势科学与信息动力学大约是从 2012 年的暑假开始的。五年多来,在这一理论的指导和帮助下,我与我的团队也展开了相关研究,并取得了一些成果。在这过程中,深刻感到李老师创立的势科学理论具有很好的科学性和普遍意义,对于我们从事各门社会科学研究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和理论价值。77 年前,毛泽东主席在陕甘宁边区自然科学研究会成立大会上曾经指出:“自然科学是人们争取自由的一种武装。人们为着要在自然界里得到自由,就要用自然科学来了解自然、克服自然和改造自然,从自然里得到自由;人们为着要在社会上得到自由,就要用社会科学了解社会,改造社会,进行社会革命。”[1]可是长期以来,特别是近代自然科学产生之后,由于人们的偏见和狭隘,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之间形成了一道道裂痕,以致将科学当作一种信仰,认为它能解决一切领域中的一切问题。然而,事与愿违,结果却导致了科学与人文的分道扬镳,甚至背道而驰,进而产生了一系列的现代性悲剧。
那么,如何消解这些裂痕呢?马克思早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像人的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一样,这将是一门科学。”因为感性是一切科学的基础,“科学只有从感性意识和感性需要这两种形式的感性出发,因而只有从自然界出发,才是现实的科学。”[2]当今社会科学遇到的种种难题,正像 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自然科学遇到的种种难题一样,迫切需要人文社会科学家从更深、更高的层次上向自然和宇宙请教,从自然科学中汲取营养,使“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需要,并将二者联系起来。所以,解决这一问题的根本出路在于将人文社会科学也当作“动力学”来研究,与自然科学融会贯通,使它们成为一门科学。李德昌教授创立的势科学与信息动力学为我们提供了实现马克思这一夙愿的一把金钥匙,也为我们从事跨学科研究开辟了一条崭新的路径。下面我想从四个方面重点谈一下势科学理论的科学性与普遍性,以进一步增强我们对这一理论的学习和应用。
一、“势”概念的逻辑定义架起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桥梁
俗话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前半句“人往高处走”是指人的志向追求;后半句“水往低处流”是一种自然规律。把其中任何一句乘以-1,其实质是一样的。这是一句励志的话,是说人要是不努力不奋斗就会像水一样只能往下流了。所以司马迁说,“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这里的“势”,即趋势也;利导,即引导。就是说,我们要善于顺着事物的发展趋势,向着有利于实现目标的方向加以引导。其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势”是一种整体性的直觉概念,但由于它蕴含着一种动力学机制,因而就成为历代智者用来描述世界万物成长过程的核心概念。比如,老子在《道德经》中就给出过“势成之”的基本原则,他认为“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天下正”[3]。这里的“得一”就是要得到统一或同一。在造势中要“得一”,就是要在差别巨大的对象中找到内在的统一性;就是要把不同的对象用同一个道理联系起来;或者说用统一的规则把世界万物统率起来。有了这样的势,天就晴朗,地就宁静,神就灵验,山谷就充盈,万物就生长,侯王就能得天下。在自然科学中“势”的概念更是比比皆是,有位势、电动势、化学势、真空势、量子势、超量子势,等等。
李德昌教授综合上述传统文化和自然科学中各种有关“势”的本质意义,以其非凡的洞察力惊奇地发现,势概念中有两个最基本的要素——“差别”和“联系”。比如,在物理空间中,位势就是物体在引力场“联系”中的“差别”;或者说,位势是指在引力场空间中两个位置点由于高低差别而形成的梯度。因此,势概念最直观的寓意是“梯度”:水流越急,水面的梯度就越大,势也就越大。又因为梯度实际上就是斜率,是一种比例,可以用差别÷距离来表示。由于距离和联系成反比关系,距离越大联系就越小。因此,在自然科学中,人们总是用“距离”表示元素之间的关系,而在社会科学中总是用“联系”表述元素即人或事物之间的关系。所以,将“距离”转换为“联系”,与“差别”一起来表达势的概念就成为一种高明的选择。这样,李德昌教授就在非常普遍的意义上给出了“势”概念的逻辑定义[4]:
势=梯度=斜率=比例=差别÷距离=差别×联系
李德昌教授的这一发现是我国跨学科研究的重大成果,使人们心中突然升起一道亮光,为我们理解复杂的社会问题提供了崭新的思想理念。正如李教授自己所言:让我们感到惊奇的是,在中国老子提出“势成之”的同时,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提出了“万物皆比例”的命题,这就印证了那句“英雄所见略同”的话。所以,势概念的逻辑定义从根本上将老子宏观的哲学概括与毕达哥拉斯微观的数学分析统一了起来。然而,让我们感到更为惊喜的是,由于所有的自然科学问题都可以归结为导数或偏导数构建的势函数问题,所有的社会科学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事与事、人与人以及人与事之间差别与联系的关系问题。由此可见,在势科学的视域中,自然科学是“除”的关系,即势=差别÷距离=△y/△x=y;社会科学是“乘”的关系,即势=差别×联系。你与别人的“差别”越大,别人就越想找你,与你“联系”得就越紧密。华中科技大学陈海春教授有这样一个观点:一个能成功的人就是既“有用”又“可爱”的人。有用的基础是差别,与别人不一样;可爱的基础是联系,与别人联系得越紧,别人就认为你越可爱,并且两者缺一不可。因此,相应的社会管理就需要沟通,沟通就是将差别很大的人与事联系起来;管理的本质就是激励,激励就是让人们看到未来与现在的差别,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把它们联系起来,进而实现预期的目标。
进一步的分析我们还会发现,从势科学的角度看,无论是“除”还是“乘”的关系,两者都包含着“导数”的内在逻辑:
y=dv/ds=dv·dl ∴势=差别÷距离=差别×联系=导数
式中,y为一般意义下的导数;△y=dv为元素之间的差别;△x=ds为元素之间的距离;dl为元素之间的联系。从这一基本假设的普遍性出发,势科学理论首次将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通过势或导数的概念,即通过微分联系起来。[5]这样,社会科学就可能在数学的意义上,不仅表明状态,而且也能描述其过程,从而使社会科学像自然科学一样沿着逻辑化、科学化的道路发展。所以我们说,势概念的逻辑定义在最基本的层面上将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统一起来,为各种跨学科研究和通识教育提供了可操作性的指导思想,也为管理理论的统一、教育理论的重建和经济理论的创新开辟了一条新的有效路径,更重要的是为实现马克思关于“人的科学与自然科学将是一门科学”的夙愿提供了一把金钥匙。
二、“意义”理解有望使信息为核心的社会科学成为真正的科学
在信息技术渗透和影响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的今天,如何迎接信息时代的挑战已经成为素质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讨论的热门话题。但是,大多数人关心的还仅限于如何对学生进行专业技术的训练,很少有人从基础科学,从新的科学方法和科学精神的层面思考如何对学生进行科学教育。显然,在跨入21世纪的今天,如何进行复杂性科学的教育,批判和超越传统的简单性科学,已成为信息时代科学教育中一个十分重要而迫切的新课题。目前,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两种文化思潮的冲突、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以及应用科学技术带来的社会伦理问题,都需要我们进行深刻的反省。在这种背景下,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早在 20 世纪 80 年代就相继引入HPS 教育,旨在通过科学史、科学哲学和科学社会学的学习来促进科学教育,理解科学本质、普及科学知识、崇尚科学精神。
其实,中国古人早已意识到了一个更深刻的问题——语言并不能穷尽意义,无论是哲学中的玄妙真理之“意”,还是在艺术领域中蕴含的思想内涵和情感蕴藉之“意”,其丰富性和多义性都是“语言”所不能穷尽的,因此,先人很早就提出了用“取象比类”的“象思维”方法来应对言不尽意的问题。这一中国传统思维方法启示我们,要把握势科学理论的科学性以及对于当今社会复杂性的深度透视,还在于从逻辑基础上揭示“信息”概念的本质意义。所谓“意义”是语言文字或其他信号所表示的内容。这样,对于“意义”概念的理解和把握就成为当代科学研究的逻辑起点,相应地意义理论就成为人们创造出来的一种隐喻,并且与模型建构密切相关。大家知道,狭义相对论的理论模型是洛伦兹变换,广义相对论的理论模型是黎曼几何,然而真正发现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的却是爱因斯坦。原因在于洛伦兹写下了自己的符号变换,却没有理解符号变换的科学意义——时间的相对性;黎曼写下了黎曼几何,却没有理解黎曼几何的物理学意义——四维时空的几何结构是由物质分布的物理性质所决定的。同样,牛顿发现了导数,但不知道导数的社会学意义;维纳积分出了信息的概念,却没有理解信息的本质意义,以致今天人们对信息的概念众说纷纭,但都没有揭示信息的本质属性,也不可能有效地获取和使用信息。特别是信息哲学家给出的信息是什么什么的“显示、表征、反映”的概念定义,使得废话和噪音都成了信息,给社会科学研究带来了许多误导。
然而,由于系统要素之间以及系统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蕴含着“差别促进联系,联系扩大差别”的势科学机制,以致差别越来越大,联系越来越紧;最后达到差别最大——即相反,联系最紧——即相同,这种“相反相成”的关系,数学和物理学上叫做“对称”。在这一过程中,系统的信息量持续增加,有序化程度不断提高,从而导致系统的复杂性程度越来越高。当系统的信息量——即系统营造的信息势达到某个临界值时,系统就会发生非平衡相变和非线性分岔,从而一方面彰显出系统在不同层次上的创新,另一方面却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风险。[6]正所谓在事物的演化发展中,机遇和挑战同在。由此可见,信息的本质含义是差别×联系,它深刻地揭示了信息的功能属性:即信息是系统演化发的动力之源,势就成为信息的几何直观、物理直观和宏观量度。因此,信息量=信息势,即信息梯度。所以,管理者以及任何组织和个人把握机遇、应对挑战的基本策略应该是:不断产生更多的主体信息量,营造更大的主体信息势。
正因如此,在势科学的语境下,当今信息化时代是一个创新发展的时代。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现代科学的分合发展营造了二维信息势:一方面科学的专业化发展越分越细,使事物在纵向上联系得越来越紧密,营造着纵向上的信息势;另一方面,学科的交叉性和融合性发展使事物在横向上联系得越来越紧密,营造着横向上的信息势。其二,信息化的迅猛发展也营造着二维信息势:一方面互联网、云计算使各种交流突破了空间的隔阂,将世界变成了一个“地球村”,营造着物理空间上的信息势;另一方面,移动通信和大数据技术使各种交流突破了时间的障碍,越来越可能实现即时性的联系,营造着物理时间上的信息势。所以,科学化和信息化造就的四维信息势推动着现代社会进入了非平衡非线性状态,因而相变与分岔成为现时代的基本特征。人们过去担心的环境问题、能源问题将在连续不断的、愈来愈快的创新发展中得到解决,过去由于技术长期稳定造成的生产收益的边际效应导致的不可持续发展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7]
实际上,不但科学研究需要理解意义,在复杂的信息化社会人们的行动更需要理解意义。特别是在基于中国文化复杂性纠结的管理中,理解意义常常显得更为重要。例如,一个部门的中层领导常常会在与其上级的聊天或聚餐中听到上级似乎“无意”的言说:“你那里的某××最近如何”。一般人只当作通常的聊天而毫不在意,但注重理解意义的中层领导则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时刻注意揣摩领导的意图,认为理解意义是复杂文化纠结中仕途升迁的重要路径——他很快就会理解领导的“言外之意”,或者是希望某人能得到关照,或者是希望给某人一点压力。总之,人们只有理解了意义,才能把握信息,才能在错综复杂的文化纠结中把各种问题和要素联系起来,产生更多的主体信息量,营造更大的主体信息势,从而应对信息社会中的不确定性。那么,如何在信息相互作用中理解意义,营造最大的主体信息势?
根据势科学原理,势的运行机制是“差别促进联系,联系扩大差别”,最后达到差别最大、联系最紧的“对称”关系,它营造着最大的信息势,所以这一机制也叫势增原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相互作用都会产生对称性,杨振宁将它称之为“对称性决定相互作用”原理。这是杨-米尔斯规范场理论在理解意义的基础上得出的重要结论,并认为“所有的相互作用都是规范场”[8]。其实,早在1945年陈省身教授就已经发现了纤维丛理论,但他并没有理解其物理意义——局域对称场,直至1975年杨振宁才将其与规范场理论联系起来,澄清了规范场理论的一些模糊思想(如果说整体对称性是指某种变换后的不变性,那么局域对称性则是一种局域变换下的不变性,所以也叫协变性——你怎么变化,我也怎么变化;严格意义上讲,是指物理规律在惯性系中按照洛伦兹变换而改变)。所以,对称性机制有可能为我们理解意义、把握信息、营造最大的信息势提供一种有效的路径。
我们知道,当两个元素间的距离趋于零而差别又无限大时,就意味着两个元素之间的联系无限紧而又不能是同一个态,所以就成为对称元素。这也就是说,对称性状态是要素差别最大、联系最紧的状态,因而具有最大的信息量,即信息势最大。所以,这种状态能够应对复杂系统的不确定性,从而使系统在竞争中保持稳定与和谐。这种情况与乌杰教授提出的“凡是符合‘最小作用量原理’的物质系统都是和谐的”[9]观点非常吻合。实际上,所谓信息量最大,就是指单位时空中产生的信息量最多、信息的生产效率最高,本质上就是单位时空中的作用量最小;另一方面,对称的本质含义就是“变换中的不变性”,对于函数来说没有变化就是导数为零,而在导数为零的点上函数一定会取极值。由此可见,“对称性”实际上与“作用量最小”或“熵产生最小”在本质上都是等价的。所以,乌杰教授“凡是符合‘最小作用量原理’的物质系统都是和谐的”与杨振宁博士关于“对称决定力量”的科学论证,共同揭示了系统和谐而能够应对不确定性的根本机制;李德昌教授的势科学理论在理解“信息”本质意义的基础上,也给出了类似的结论:“凡是具有对称性结构而形成数学群的系统都是和谐的系统,具有最小的作用量、最大的信息势,从而具有最好的竞争力,可以应对最为复杂的不确定性。”[10]
综上所述,正像当年马赫已从哲学上概括出了相对论,黎曼也从数学上写出了相对论,但只有当爱因斯坦将两者联系起来,揭示出相对论的物理学意义,相对论才成为真正的科学理论。同样,当年老子已从哲学上概括出了信息的功能——“势成之”,毕达哥拉斯也从数学上给出了信息的表达——“万物皆比例”,但只有当李德昌教授发现了两者的内在联系,揭示出信息的本质功能,并给信息赋予了真正的物理直观、几何直观以及动力学意义,才使以信息为核心的社会科学成为真正的科学。这使我们又一次看到,科学成果的价值是与它的艰难程度成正比的。所以,李德昌教授的势科学与信息动力学发现的不是一个外围的岛屿,而是发现了科学思想的新大陆,它使中国哲学的奥秘、西方数学的技巧与当代复杂性科学的洞察力最惊人地结合在了一起,可想它的艰难程度和科学价值之巨大!
三、“差别”和“联系”两个维度为科学构建了一个生长平台
势科学理论的基本概念有“势”“群”“信息”等等,但对它们进行描述都离不开两个更基本的要素——“差别”和“联系”。由此我们发现,势科学理论通过势的运行机制——“差别促进联系,联系扩大差别”向我们展示出了“差别”与“联系”的两个哲学维度:一方面它上与哲学思维衔接;另一方面,它又下与科学方法融通,表现出极大的普遍性。实际上,势科学理论的哲学思想为科学系统的演化发展建构了一个新的生长平台,如图所示[11]。
哲学与科学系统演化的统一性关系
如上文所述,如果我们以差别和联系为坐标轴,就构成了一个由二维向量表示的哲学平面。其中,差别与联系的叉积(差别×联系),即“在差别中寻找联系”,可以建立起各种综合性科学,如势科学和各种“新老四论”: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和博弈论,耗散结构、协同学、超循环理论和突变论,以及更新的混沌理论、分形理论、孤子理论和复杂适应系统理论,等等;联系与差别的叉积(联系×差别),即“在联系中寻找差别”,可以建立起各种分支学科。所以,现代科学一方面越分越细,据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 2011年新修订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将科学分为 13个大的学科门类、110个一级学科和近千个二级学科(专业);另一方面,科学也在不断综合,产生了一系列的边缘学科、综合学科、横断学科,以致 20 世纪 80 年代科学系统发生了一次历史性“相变”,由以传统分析还原方法为特征的简单性科学向以学科互涉、融贯思维为特征的复杂性科学转化。
“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复杂性科学,是以揭示和解释复杂系统的生成、演化和发展规律为主要任务的一种‘学科互涉’的新兴科学研究形态。它的兴起和发展,不仅拓展了科学研究的疆域,也为我们增添了理解自然和理解社会的新理念……同时标志着一种新的科学范式的形成,由此也折射出一种新的时代精神。”[12]这种新的哲学境界,首先表现为方法论特色的凸显。目前,复杂性科学已被推到了当代科学的前沿,它不仅是关于方法的知识,更是一种跨学科研究的方法论平台,把还原论和整体论、定性判断和定量分析、认识理解和实践应对等原则结合起来,形成一种必要的张力,使它们处于竞争、对抗和互补的矛盾运动中。这种以融贯思维为特征的方法论也为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崭新的工具。其次表现为认识论取向的转变,即由旧唯物主义的“直观、机械”的反映论转变为“认识=反映+建构”的映构论。这一转变既是对简单性科学认识论的超越,也是对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新发展,所以它能够更好地描述主体客体化和客体主体化的实现过程。最后表现为本体论信念的变革,即“从同时并存的实体为中心的旧唯物主义本体论哲学——‘自在实体论’,向以内在联系过程为根、以事物的历史发展过程为主轴的‘深层生成论’的转变”[13]。这一变革与马克思的“实践唯物主义”思想无论在气质上还是在结论上都高度契合,并将对人类思想进步产生深远的影响。因此,笔者撰写过一篇文章——《复杂性科学的时代特征及其哲学境界》,以概括和总结科学研究形态的这一历史性变革。[14]
大家知道成都武侯祠有这样一副对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鉴于当今科学发展的态势和信息人面临的复杂的社会背景,老子“势成之”的古训对于当代大学生来说具有更重要的现实意义。因为信息化催生的人类生存环境及其本性的嬗变,使当代大学生萌生了许多思想困惑;科学化带来的非平衡非线性相变,使世界产生了许多不确定性,因而也为大家提供了许多选择的机会。陶行知先生有一句名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他告诉我们:“真”比一切都重要。一个“真”字廓清了几千年来中国封建教育中存在的虚假伪善的尘垢,指明了现代教育最重要最本质的属性。教师作为进步思想的践行者,应该学习诸葛亮审时度势和攻心为上的策略,牢记陶行知先生的名言,教学生“做真人、办真事、求真知”,也就是关于做人、做事、做学问的问题。笔者根据自己 40 多年的教学生涯深刻感悟到:做人要有用与可爱相结合,做事要善良与担当相统一,做学问要专业与通识相融合[15]。这也表明,面对复杂性问题,我们不仅要有科学家的智慧,还要有工程师的思维,将自己的专业能力、哲学思维和社会责任心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善于运用势科学的机制和信息动力学的原理,以正确理解和解决各种复杂的理论问题和实际问题。
四、势科学的理论意义还在于揭示了人类文明发展的演化逻辑
人文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相互渗透和融合并非是我们的主观意愿,或者是别出心裁,而是由社会规律和自然规律的内在一致性所决定的。然而,这种内在一致性并不是显而易见的。在以牛顿力学为基础的工业社会,由于信息作用微弱,以牛顿力学定律为支撑的工业化掩盖了信息作用下社会的量子化特征,因而物质世界和人文社会内在的整体对称性,使人文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相分离。这是两者分离的历史根源,也是与当时社会的历史发展相适应的。20世纪90年代,在知识经济浪潮的冲击下,社会的信息化程度日益提高,信息作用大大增强,因此社会的量子化现象凸显,其主要特征表现为社会运行的非线性和几率性。在目前这种文理分离的背景下,人文社会科学各领域的经典理论受到了巨大冲击。所以,我们必须从复杂性科学的非线性和量子世界的几率性中汲取营养,在更高层次上抽象、更广领域中探索、更深程度上挖掘,才能认识和把握社会运行的非线性和几率性。因而,李德昌教授创造性地提出“信息人”假设,认为“信息力”“信息作用量”“社会群”“社会的量子化”等概念的运用,以及“信息动力学”的研究是揭示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内在一致性的重要契机。这些内容的系统梳理和逻辑性构建有可能实现马克思关于“人的科学与自然科学将是一门科学”的夙愿。[16]
实际上,李德昌教授开创的势科学与信息动力学,是在给出“信息即有序”等于“势”概念的逻辑定义(势=差别×联系)的基础上展开的,因此系统要素之间的差别×联系,才是该系统所具有的真正的信息。于是,他将信息系统与质点系统的相互作用进行了对照性研究,并取得一系列有价值的成果。可以说,他是紧紧抓住了“相互作用是事物的真正的终极原因”[17]这一关键问题,展开对“信息力”与“力”的比较研究。那么,什么是力呢? 力不过是“作用”的一种抽象。人们将物质世界不同层次上的作用抽象为引力、电磁力、弱力和强力,因而解决了自然科学各领域的问题(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物理学或力学是任何一门自然科学的基础)。由此可见,将“作用”抽象为一种“力”是自然科学带给我们的重要启示,当我们研究社会问题时,实际上也是要探究各种作用问题,只不过在这里的“作用”不是物质作用,而是信息作用。如果说“力”是科学史上第一次最重要的抽象,那么“信息”就是第二次最重要的抽象。信息对于人或意识的作用,正如力对物质的作用一样也表现为一种“力”,因此我们也可以将信息的作用抽象为一种力——“信息力”。实际上,工作的压力、学习的动力、创造的潜力……不是什么别的力,而正是一种信息力。所以,我们把研究各种信息系统中关于信息相互作用的内在机制和规律的科学,称为“信息力学”或“信息动力学”。
在“信息力”抽象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信息的作用机制就会发现:“变换与对称原理”“局域对称性原理”“作用量原理”等自然科学中物质作用的重要规律对于人文社会中普遍存在的信息作用过程都是有效的。这一点恰好表明社会规律和自然规律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同时也为文理渗透和融合找到了切入点。例如作用量原理揭示了:在物质作用中,作用量原理支配了物体的惯性运动、自由落体运动的先慢后快、光在空气中的直线传播和进入水中要拐弯等最小作用过程;在信息作用中,作用量原理导致了经济学追求最小投入与最大产出,管理学中追求最小成本与最大收益,甚至可以探讨为什么“豹子抓羚羊先慢后快”等问题。于是,李教授仿照牛顿力学提出了信息力学的运动定律[18]:
定律1:在一个不受外界信息作用的封闭信息环境中,人们将保持原有的文化状态——惯性守恒机制,类似于牛顿力学第1定律。
定律2:对象所受的信息力等于作用于该对象的信息势与该对象对该信息势的阻尼之积,即信息动力学机制:
F=f·M·A=f·M·dv/ds=f·M·dv·dl
式中,M为信息阻尼,即人们在一定的信息环境中对该类信息的信息粘性或信息依赖;A为“信息”或“信息势”;dv为信息元之间的差别;ds为信息元之间的距离;dl为信息元之间的联系;f为环境的风险系数。上述公式类似于牛顿力学第2定律 F=ma。
需要说明的是:当内外环境完全确定时,f=1,信息阻尼M退化到物质阻尼m,信息势A退化到物质势a(加速度),因而信息力还原为物质力 F=ma。所以,牛顿力学第2定律本质上表述的也是一种信息力,即物质力是一种狭义的信息力。但是,在物质系统中,受力物体是完全被动的,因为它无法消减自身对某种主体的粘性;而在信息系统中,受力对象可以通过调节各种信息阻尼来调整自己的受力状态。这正是作为信息系统的人类社会比物质系统更复杂的主要原因。
定律3:信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分别作用于两个不同对象——沟通不变性机制。例如,人们常说“要想知道对方对你的感觉,就应体会你对对方的感觉”——即换位思考。类似于牛顿力学第3定律。
定律4:信息不对称导致关系不对易,产生社会的量子化——信息人社会的风险机制。例如,在生活经验中人们总会感觉到“你找他和他找你,是不一样的”。由于这种信息作用的不对易关系,产生了社会实践的不可观测量(不确定性),从而导致社会的量子化,使社会运行呈现出非线性和几率性。因而,一个人在社会场中的岗位和能力是不能同时确定的;也就是说,一旦你的岗位确定以后,能力就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即所谓社会的量子化条件是:
若 AB≠BA, 即 AB-BA≠0, 则A与B不对易
定律 5:信息相互作用遵守等效变换原理,全球化→局域化→个性化机制。
定律 6:势增原理——势趋不变性——差别促进联系、联系扩大差别——导致信息系统不同层次上的相变分岔和对称形成群——和谐创新机制——复杂性科学机制。
实际上,第5和第6定律可以在更高层次上合并为一个定律,即信息化社会的和谐定律。正是由于“差别促进联系,联系扩大差别”的势增原理,才导致全球化促进局域化,局域化推动全球化,进而全球化促进个性化,个性化推动整体化,使得全人类成为一个命运共同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实现不同层次上的人类和谐。当今世界,各国之间相互依存、休戚与共。所以,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和平、发展、合作、共赢已成为时代潮流,我们必须始终不渝地走和平发展道路。中国将“始终是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愿扩大同各国的利益交汇点,推动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推动形成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19]
另外,在数学上有所谓“群”的概念,给定一个集合G={ E,A,B,C,D …… },该集合组成一个“群”需要满足如下四个条件:恒等元,封闭性,可逆元和结合律。
▲G中存在单位元素E∈G ,使得对任何A∈G,有E·A=A·E=A,E 叫做单位元或恒等元。
▲G中任意两元素A和B作用或组合得到的元素仍属于G,即如果A、B∈G,则A·B=C∈G,B·A=D∈G(一般情况下C ≠D)其中符号“·”表示两元素的作用或组合,这一条件叫做封闭性。
▲对任意元素A∈G,存在一个唯一元素B∈G ,使得A·B=B·A=E,A叫做B的逆,B也叫做A的逆。
▲群元素的组合法则满足结合律,即对于任意A、B、C∈G,有A·(B·C)=(A·B)·C。
数学上的这种纯符号逻辑游戏首先在物理学中表现出巨大的应用价值,高等量子力学就是以群论为基础的,粒子物理学中的许多成果也来自于对变换群的研究。群论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从根本上来说,也许在于自然界物质场的内在性质是按照群论的数学结构设计的。[20]实际上,这是相互作用机制的基本表现。
由于社会场是从最基本的自然场的复杂性作用中演化出来的,尽管在这漫长的演化过程中,发生过许多对称性泛化,但其对称的根本性规定没有改变。所以,社会场必然会继承自然场的基本特性——群结构[21]:在一个特定时代的社会中,各种观念和思想构成了该社会空间的群元素,这些元素的集合满足群的四个基本条件:
1.在所有社会观念中,存在一种表征时代精神的观念,它承认这个社会中的任何观念,因而它与任何一种观念作用,其结果等于被作用观念(恒等元条件)。
2.任意两种观念作用的结果得到第三种观念,所得观念也是该社会中的一种可能的观念(封闭性条件)。
3.对于每一种观念都可能存在一种相反的观念(逆元素),此两种观念作用等于恒等元(恒等元承认它们的对立统一)观念(可逆元条件)。
4.任意三种观念在一定条件下作用,满足结合律条件。
由此可见,各种社会观念组成了社会群,所以我们就可以研究社会的群表示,即研究由社会观念组成的社会群元素在社会的希尔伯特空间中对应算符的映像。[22]群论的无穷威力使我们想起了E.T.贝尔的一句话:“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能应用群论,从一切纷乱与混淆中立刻结晶出简洁与和谐,群的概念是近世科学思想的出色的新工具之一。”[23]因而,我们可以期待,在由各种矛盾和奇异现象所构成的复杂社会中,只要我们有效地应用“群论”这种“近世科学思想的出色的新工具”,就可能从社会的“一切纷乱与混淆中立刻结晶出简洁与和谐”的社会规律,从而深化我们对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和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
事实上,纵观物质世界和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我们可以发现势科学理论的科学意义还在于它从更抽象的层次上揭示了人类文明发展的符号逻辑和美好前景。根据现代科学发展的最新成就可以肯定地说,我们是生活在一个由场→能量→物质→信息→意识五种基质组成的多元进化的世界上。人类作为自然界长期演化发展的产物,从自己的感性意识和感性需要出发,逐步地认识自然、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创造了自己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古代人类第一次文明开始于整体直觉,认识了简单的能量形式(E=Fs=mas),并且学会了利用简单的自然能(如水车推磨、帆船航海),开创了原始文明,使人类从大自然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到了近代,人类第二次文明开始于逻辑分析,认识了力(F=ma),并且学会了利用人工力(牛顿力学导致了机器大工业的建立),产生了工业文明,使人类从繁重的体力消耗中解放出来;进入 20 世纪 50 年代以来,人类第三次文明从整体直觉到逻辑分析的结合,认识了势(a=dv/dt),即导数的本质——信息,也就是认识了信息的物理直观和几何直观,并且制造出计算机、创造了互联网、破解了DNA,真正进入了信息文明时代,使人类有希望从复杂的文化纠缠和思想困惑中解放出来。
由此可见,从能量→物质→信息,即从 mas→ma→a,一次比一次抽象,一次比一次深刻。在这种符号逻辑的演进中,首先剥离了距离s,接着剥离了阻尼m,最终抽象出真正的核心价值a,即势,即信息,揭示出人类应对各种风险和不确定性的基本机制。可见,人类获得自由解放的逻辑过程,就是一个不断通过智慧性抽象,从复杂走向简单的势科学过程,并遵循信息动力学的原理。[24]李克强总理说过,“大道至简,有权不可任性。”[25] 所以,我们要自觉遵循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正确认识世界和中国发展大势,勇于承担时代责任和历史使命,向世界积极传递对人类文明走向的中国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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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本文是2016年10月为“势科学与信息动力学研究中心成立大会暨首届学术论坛”准备的发言,2017年9月修改定稿。